十八岁,我高考结束,行了上千公里的路程,来到了我心心念念的北京。
当我随着汹涌的人潮走出北京站,站在依旧人头攒动的出站口,茫然四顾的同时,又有些兴奋。
小时候,还在乡下踩着泥巴到处乱跑的时候,我从没想过自己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更没想过有一天能到北京来。
那个时候,我只知道“北京”这个地名,只知道它很远,只知道我这辈子都可能去不了一次。
然而命运还是把我送到了这里。
到处都是人,面色匆匆的人。
他们经过我,再经过我,偶尔有人目光落在我身上,但也只是很短暂的一瞬,之后他们继续自己的旅途。
而我,在六月中旬的初夏,只背着个双肩书包,手里抓着脱下来的格子衬衫,黑色的短袖被阳光照得和我一起发烫。
北京的阳光。
我深呼吸,站在那里想:余柏言和我哥每天都是在这样的阳光下生活啊。
在火车站停留了一小会,我很快就找到了地铁站。
人生中第一次坐地铁,买票、过安检、刷卡进站。
一切都那么新鲜。
我像一只混入人类社会的笨拙小狗,小心地跟着其他人,手里还攥着来之前查好的、写着坐车路线的纸条。
当地铁发动,我站在那里心跳也开始加速。
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巨型城市中,我在奔赴一场蓄谋已久的约会。
那一刻的心情,是后来那么多年里都难再有的。
至少在那个时候,我想见余柏言的心是纯粹的。
第40章
我第一次站在人民大学门口的时候,还不知道后来的几年里,我经常出入这所学校。
当然不是因为我终于成为了余柏言的学弟,我实在没那个本事。
北京的路好多,好长,四通八达的线路看得我头脑发晕。
我哥发来消息,问我是不是要去找余柏言。
我直截了当地回答:对。
到如今,我们俩已经不再遮遮掩掩,有关于余柏言的事,我比他坦荡得多。
我也不怕他告诉爸妈,不怕我是同性恋的事情被其他人知道。
那个时候的我好像什么都不怕,连余柏言生我的气我都不害怕。
找到那所学校并不难,那个地方实在太有名了。
我跟着导航,看不懂导航的时候随便拦住一个路人,对方都能非常清晰地给我指引方向。
那些路过我的年轻人,我记不住他们的长相,记不住他们的表情,当他们从我身边经过时,在谈论的那些事我也记不清。
可是,每一个从我身边走过的人都让我觉得羡慕,我望向他们,觉得或许在今天之前,他们很多次也这样经过了余柏言身边。
甚至,他们其中就有人也认识余柏言。
我脑子里满满当当乱七八糟的幻想,然后一路走到了人民大学的门口。
我过去的时候,余柏言还没来。
我还没告诉他要到哪里来领取他的惊喜。
当我站定,仔仔细细地打量那气派又庄重的大门,心生敬畏。
我想象着余柏言从这里进进出出的样子,他应该是快乐的、意气风发的,辛苦复读的那一年,终究是没有白费的。
日头晒着我,晒得我鼻尖渗了汗。
我终于发了信息给余柏言,告诉他到学校正门领取我送他的“惊吓”。
在发送这段信息时,我反复编辑,最后还是把“惊喜”改为了“惊吓”,因为我始终不确定我的出现对于余柏言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糟糕透顶的倒霉事。
发完信息,我不确定余柏言什么时候能看见,于是就靠边等着。
进进出出的学生,我假装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我假装自己也是名校的大学生,假装自己真的也在这里学习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