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轻轻触碰腕上的伤痕,仍有微不可查的一点疼。
像是无论过去多久,那个老实木讷少年心里的痛苦与绝望都无法淡去。
倪知神情静谧,似是隔着时空,郑重许诺。
那些欺负、伤害你的人,我会一个个找出来。
不需要别人动手,你的仇,我会亲自去报。
似是有什么盛大而浩然的乐章拉开了序幕,风吹得满树紫荆簌簌,如同张开的翅膀,卷着吹入了穹苍。
倪知抬起眼睛,看到远处空地上,一架通体漆黑的直升飞机正缓缓降落。
好吵。
大概五感是相通的,倪知从小不能说话,所以听觉触觉都格外敏锐。
螺旋桨的噪声太大,他微微皱眉,随意地摘下眼镜后,轻盈地自树上跳下。
风吹起他的刘海,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秀气的鼻梁,鼻尖微翘,睫浓如羽,凤凰翅一样在眼尾斜斜迤逦,眼尾一道疤痕,似是用玫瑰花汁细细描绘的花钿,为他原本美丽到生出悲悯之意的眉目,添上了绮丽而多情的香艳之色。
但也只是一瞬。
下一刻,头发落回原处,倪知将眼镜戴好,艳光隐去,他仍旧是那个黯淡而不起眼的小哑巴。
地上青葱绿草被吹得向下伏倒,直升飞机停稳,舱门缓缓打开。
机舱内,一道视线落在倪知身上,隔着纷飞的紫荆花,早在倪知察觉之前,便已经望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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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渐沉,暮色高烧似鎏金璀璨。
崇德私立学院环山靠海,群山似温柔环抱,徐徐将校园包裹其中,山脚下,一棵棵洋紫荆树枝繁叶茂,正是花期,细而密的叶羽间,繁花似流泉般倾泻而下,单薄的花瓣随着日光的照耀,如同一团团绯红色的浓云,连树连枝,云蒸霞蔚。
更远处,隐约可见制式古典华丽的高楼尖塔,坐落在最高处的大礼堂顶,彩绘玻璃反照夕阳,如同流过火焰,刻画着百年前建校时的四位创始人身影,永远居高临下,俯瞰着一任任的学生。
钟楼巨大的黄铜大钟被缓缓敲响,钟声流淌在校园之中。
下课时间到,无数学生自教学楼中走出。
与普通大学不同,崇德学院对学院学生着装有严格要求,凡是上课时间,必须穿着校服。
英俊、青春,平均年龄不超过二十岁的少年身上,统一身着纯黑制服,昂贵的布料,合体精良的剪裁,袖口衣角都以金线装饰,脚上的皮鞋不沾一点尘埃。
每个人胸口都佩戴着一枚校徽,校徽呈不规则形,镂空的长剑、火与星尘碰撞,火光中一朵纯金的紫荆花闪闪发光,分别是创校时四大家族的象征。
阎家的长剑。
司家的烈火。
章家的星尘。
以及占比最大,也是权势最盛的席家的紫荆花。
倪知饶有兴趣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的校徽。
自己的和他们的不一样。
少了紫荆花。
整枚校徽看起来一下子就灰扑扑的,再没有了那种尊贵华美的气势。
这就是贵族学院对普通学生和特招生的区别对待。
只有贵族出身,才够资格佩戴紫荆花。
非常傲慢,又非常上位者的想法。
不愧是以一己之力敲定了整个崇德学院雏形的席家。
和剩下三家还装作与民同乐不同,感觉是清清楚楚告诉所有人,崇德不欢迎穷鬼。
人流熙攘,倪知逆着人群向前走去,胸口的校徽灰白暗淡。
他整个人也是不起眼的,凌乱的刘海和款式老旧的眼镜,将整张脸挡得严严实实,身形高挑,但瘦弱憔悴,虽然穿着学校免费为他定制的昂贵校服,脚上搭配的,却是一双有些破旧的球鞋。
走动时,裤腿微微扬起,露出被雪白的棉袜包裹的脚踝。
纤细、修长,向内收拢凹出一个微妙的弧度。
无数目光投来。
在这座需要论资排辈才有资格考取的学院里,平凡不起眼,反而成了一种另类的显眼。